临关,帅府。
听得属下禀报,一脸虬须的临关守将马镰虎目圆睁,愤然拍了一下桌角。“还敲锣打鼓?当真嚣张至极!来人!备马!”
“马帅稍安勿躁。”一旁,一个青衣男子笑着叫住了马镰。他说话时,慢悠悠的,又不急不忙的端起茶杯,小心翼翼的拨开茶叶,之后品了一口茶,这才又用慢悠悠的腔调说道:“既然魏庆书和南平郡主已经进入秦地,剩下的事情,便不劳烦马帅了。”
“先生。”马镰急了,唾沫飞溅的说道:“我答应了秦王殿下,必然阻三人与临关之外。如今竟是……”
“无妨,无妨。”那青衣男子看到有一点唾沫星子飞入了茶杯,却也不恼,笑着放下茶杯,站起身来,整理了一下衣袂。“不怪马帅,却是我小瞧了这个探花郎。只是听说榜眼高见擅长谋略,没想到,这探花郎,也是个人才。”
马镰皱着浓眉,问道:“先生认为是探花郎出谋划策?”
“高见此人,一向谨慎,万事求全,不会兵行险着。”青衣男子走出大厅,那马镰紧随其后。
二人一矮一高,一瘦一壮。
一个慢性子,背着手慢悠悠的踱步。
一个急性子,好几次想走快些,却又不得不压着步子,跟在一旁。
马镰虽然是临关守将,威名赫赫,却对这青衣男子毕恭毕敬,不敢有丝毫的怠慢。他性情急躁,好几次想要开口询问“计将安出”。可见青衣男子沉吟不语,似是在想事情,竟是不敢随便吱声。
一直出了帅府,走在青石铺成的路上,看着道路上络绎不绝的人群,青衣男子笑道:“马帅,临关乃是重地。不论何时,不论何事,不论何人的命令,你都不可出关。”
马镰应了一声,忙躬身抱拳道:“谨遵先生之命。”
“马帅说笑了,我只是个闲散书生,无官无品,可不敢给马帅下令。”
“呵,呵呵。”马镰尴尬的笑着。
青衣男子又道:“魏庆书虽然已经进入秦地,但高见和状元,或许还在临关之外。”
“请先生指教。”
“高见为人自负,必然不会依从魏庆书的计划。至于那个貌似潘安的状元,呵,不过绣花枕头罢了,定然会依高见之言。若是我所料不差,他们当在关外,等着临关放松警惕,然后再行入关。”
“先生言之有理。”
“呵,若是连这临关都过不了,便不值得我在这里浪费时间了。”青衣男子道:“我这便回秦州了,秦王殿下还等着我下棋呢。马帅在临关,定要严加盘查,莫要再有什么疏漏才是。”
“遵命。只是,那魏庆书……”
“魏庆书嘛,纵然有些许谋略,亦不过酸腐文人。”青衣男子笑道:“昭和那边,自有人对付他。”
“末将有一部下,擅长夜间刺杀……”
“不用。”青衣男子笑了一声,抬头看天,说道:“马帅会下棋吗?”
“唔……只会下象棋。”
“那……马帅可知,这下象棋呢,未必非要吃掉对方的棋子才能取胜。”青衣男子道:“很多时候,将对手的棋子为我所用,才是上上之策。”
……
临关之外。
高见手里摇着折扇,沉默了许久,竟是叹了一口气。“未入秦地,我们先输给了秦王一局。”
永嘉郡主不解,问道:“郡马何出此言?”
高见道:“原本,我们只需耐心等待,便可安然入关。如今,魏庆书自行决断,冒险闯关。看似计谋得逞,实则落了下乘。”
“唔,南柯一剑不是说,那计策,是南平妹妹想出来的吗?”
“哈,表面上是如此。”高见自信道:“实则,乃是魏庆书假托南平郡主之口罢了。”
永嘉认真想了想,点头道:“郡马所言有理,南平妹妹一向顽劣,不善谋略。虽然有些小聪明,恐也还是想不出什么计策的。我记得南平妹妹说过,若要解决麻烦,能动拳头,绝不动脑子。”
高见讪讪一笑,又道:“殿试之时,魏庆书自认略胜我一筹,可最终圣上却点了我做榜眼。他心中定然有气,故而此番自作主张,就是要自证聪明罢了。如今侥幸一计得逞,必自以为是,将来未必能听我统筹。成宁、清眸、昭和,三地远离京师,如孤军深入。欲谋大事,必须统一谋划。如三足而立鼎,缺一而倒之。眼下,秦王必然察觉到了魏庆书的心高气傲,恐善加利用,离间我等。也正因此,我们输了这一局。唉,糊涂啊!我何尝不知兵行险着可出奇制胜?只是……所谓‘奇’,在于不常用,在于出敌之所料!在另有他法的前提下,用了这‘奇’,待到将来,秦王必然会防备于‘奇’。唉,后患无穷矣。”
永嘉看着高见唏嘘的神色,也是暗暗忧心。想到自作主张的魏庆书,再看看胸有韬略的高见,心中有气,道:“魏庆书终是不如郡马之才。”
高见淡然笑笑,不置可否。摇了摇手中折扇,沉吟片刻,才继续说道:“谋大事者,不在于谋,而在于忍!我们便在此静待时机吧。”
“那要等到何时?”
“不急。”高见又笑着说道:“我们不急,马镰会急。过些时候,派几个人悄悄进入秦地,散播我们已经闯过临关的消息即可。”
……
秦地。
燕晴四仰八叉的躺在马车里,一只脚搭在马车的窗户上,脸上带着些许愁容。“绣娘,你不是懂医术吗?来,给我把把脉。”
“怎么了?”
“我感觉最近……有些不正常。”
“具体说说。”
“就是……嗯……你大概不知,男子嘛,每日清晨醒来,总会……总会很亢奋的。”燕晴皱着眉,忧心忡忡的说道:“可最近吧,我是一点儿也不亢奋,甚至有些心如止水的意思。我严重怀疑我可能有些肾虚。快点儿快点儿,赶紧帮我把把脉。若是万一有个什么症状,开几副药补一补。”
绣娘一时哑然。
看着燕晴伸过来的白嫩小手和雪藕一般的手腕,迟疑了一下,还是将手指搭在了燕晴的脉搏上。
其实,无需号脉,也无需开药。
只要燕晴不再喝那紫汤水,过得数日,自然也就可以继续“亢奋”了。
又能怪谁呢?
原本给魏庆书准备的“去火”汤水,燕晴却是问也不问就喝了,还喝上瘾了。
绣娘起初觉得,给燕晴“去火”也很好。那样的话,万一哪天燕晴睡着了,便不至于“原形毕露”了。而且,她“心如止水”的话,也就不会动辄要占自己便宜了。
未成想,她喝上瘾了。
紫汤水到底是药材,喝多了,也不好啊。
“嗯……身体倒是无碍,或是最近心思太重,忧心过重?”绣娘道:“好好睡上几日,也就是了。”
“真的假的?”
“我骗你做什么。”
“唔。好吧。”燕晴慵懒的发了会儿呆,又道:“口渴了,等会儿到了饭点儿,再给我熬点儿紫汤水吧。”
“那东西……没了。”绣娘道:“想喝的话,待到了昭和,我再帮你寻觅一些。”
燕晴很失望,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,又问:“再往前是不是要到秦州府了?”
“是的。”
“绕过去吧。”燕晴道:“让南柯去秦州府传个话,就说本郡主怕死,不敢去拜见秦王,直接绕路跑了。”
绣娘苦笑,“真这般说?”
“自然是真。”燕晴抱怨道:“这一路上折腾的够呛,马车上睡的我腰都疼了。还是赶紧到了昭和,好好的休息一下吧。”说着,又伸手挠了挠胸口。“这穷山恶水的破地方,蚊虫太多了。不知是被什么东西咬了,最近胸口总是有些发痒。”
绣娘听得此言,神情微微一怔,盯着燕晴胸口瞄了一眼,略作迟疑,道:“解开衣服,我看一眼,莫要被什么毒虫咬了。”
“好。”燕晴答应了一声,宽衣解带。
绣娘认真查看了一番,脸上浮现出笑容。“看不到什么叮咬痕迹,想来是秦地太过潮湿,故而有些风痒罢了。待到了昭和,好好的泡个热水澡也就是了。”说罢,帮燕晴穿戴整齐。“你在马车上休息吧,我下去走走,坐车坐的久了,也是有些乏了。”
下得马车,看一眼依旧搭在车窗上的燕晴的小脚,绣娘深吸一口气,抬头望天。
湛蓝天空,万里无云。
十四年了。
终于要拨开云雾了吗?
当然,还不能高兴的太早!
接下来的一段时间,才是最关键的。
十四年了,绝不能功亏一篑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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